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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言景漠宇最新章节在线阅读-全文小说(景安言景漠宇)免费阅读

shortarticle 短文网 2023-05-19 03:56:27 12
 “许小姐,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会记得,我承诺过会照顾你,我也不会食言。到了美国,会有特护二十四小时照顾你。”
“我不要特护照顾!”许小诺突然冲过来,双手紧紧地抱住景漠宇,眼泪浸透他身上的西装,“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见别人,我只想见你……景漠宇,我保证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你就让我留下,让我能远远地看着你就好!”
他扶着她的肩,轻轻地推开她,声音轻柔却郑重:“许小姐,过去,无论你对我说什么、做什么,那都是你的自由,但是,现在我已经结婚了,是有妇之夫,请你谨言慎行。”
景漠宇的回答一如往常般冰冷,他的离去一如往常般决绝。
许小诺颓然地坐在地上,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从未有过的绝望。
三年了,她付出了一切,做了那么多不堪的事,只为能离他近一点,到头来,他依然高贵而骄傲,让她只能仰望,无法靠近。
她纤长白皙的十指插入地面的沙土里,咬紧牙道:“景安言,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夜风吹拂而过,合欢花已落尽,只剩枝叶随风舞动。景安言坐在窗边,记不清第几次看手表。她以为景漠宇晚饭时会回来,可他没有,她以为他深夜会回来,还是没有,现在已是凌晨时分,他还是没回家。
她很想知道他这么晚能去哪里,会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黑夜里,任由寒风吹凉他的心口?可她不想打扰他,不想惹他烦心,思来想去,她拨通他司机的电话:“马叔,我哥,呃,景漠宇在哪呢?”
“他去阳山的别墅了,金助理送他去的。”马叔对她一向不敢怠慢,有问必答,只是有多少真多少假,她不敢确定。
“阳山?他在阳山有别墅吗?”
“嗯,几年前买的。”
这样也好,他找个地方静静地待一晚,就会想通的,到底是一家人,父子没有隔夜的仇。不过,她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他一个人住吗?”
“我不太清楚。”他的回答有些含糊。
“哦,我明白了!”
景安言放下手机,蜷缩在床上,裹紧被子还是觉得很冷。灰蒙蒙的晨光洒进来,根本驱不散房间的晦暗。不知道阳山别墅的晨光,是否也照着一个孤独的人?
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疑虑,她又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给齐霖:“睡了没?”
齐霖很快回了个电话过来,那边的声音很吵,和她安静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言言,这新婚宴尔的日子,你还有空关心我,真让我受宠若惊。”
她缓了一口气,平复下踹他一脚的冲动,直奔主题:“齐霖,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帮我查查婚礼上出现的那个女人是谁,还有景漠宇在阳山的别墅里住的是谁,行不?”
“你们景家手底下那么多人,查这点事易如反掌,干吗找我帮忙?”
“你说呢?”他分明是在明知故问,如今,谁不知道景家真正的掌权人是景漠宇?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帮她摸他的底,就算帮她查了,消息能准确就有鬼了。
“你到底帮不帮!”
“帮,当然帮,你等我消息吧。”
“哦,好。”末了,她加了一句,“谢谢!”
“心领就行了。”
她正想说“再见”,听见电话里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你是不是一个人独守空房太寂寞?不如,我去陪你吧?”
“你要是不怕我爸打断你的腿,你就来吧!”
“行!”
挂断电话后,景安言的右眼皮不停地跳。按常理说,齐霖再怎么不靠谱也不至于趁着她老公不在家,深更半夜地赶来她的房间,再说,他也不是不了解她老爸的脾气,万一让他老人家知道,打断他的腿还是给齐家面子。
但是,齐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万籁俱寂的夜晚,窗子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动,景安言受惊地看过去,发现米白色的窗帘后一道黑影晃动着。
“谁?”她抱着被子缩了缩身子,悄悄地探头去看。
“当然是我了!”齐霖干净利落地从窗户外爬了进来,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言言,你让我来,那么,就算你老爸打断我的腿,我还是会来。”
“你,你怎么来了?”她连滚带爬地下床,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
“刚刚在电话里。”
“我哪有?”她弱弱地反驳。
好吧,她承认她拒绝得不太明显,她应该说 :“你不怕我打断你的腿,你就来吧!”
齐霖拍拍身上的灰尘,顺手把外衣脱下来,身上的烟酒气和女人的香味充满侵略性地袭来,她捏着鼻子退后几步:“你又去夜店鬼混了?”
“唉!心爱的女人嫁了别的男人,我不去夜店借酒消愁,还能去哪?”从他轻浮的语调里,她丝毫听不出借酒消愁的必要,可多少还是勾起了她一点点愧疚之心。
“呃,要不要来杯醒酒茶?”这是她唯一能想到补偿他的方式。
“也好,记得多放点蜂蜜!”
景安言愣了一下,好久才回过神来,因为景漠宇每次醉酒回来,她都会给他泡一杯,他每次都会加一句:“记得多放点蜂蜜。”
景安言蹑手蹑脚地跑到厨房,很快泡好一杯DIY 的醒酒茶端回房间,只见某人完全不见外地躺在她的床上,裹着她的被子,跷着二郎腿玩她的平板电脑,俨然没搞清楚这房间的男主人是谁。
“谢谢!”他接过醒酒茶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不错,你哥果然没忽悠我,真的挺好喝的。”
“是吗?”景漠宇倒从未在她的面前夸过,“他还跟你说过什么?”
“当然是说你好了,恨不得把你夸到天上去……忽悠得我成天想把你娶回家,当女神供着,结果……”他撇了撇嘴,“他趁我去追求艺术梦想,把你娶了!娶了也就娶了吧,还让你独守空房!”
她无声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这不能怪他,他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被你爸爸逼的?”齐霖百折不挠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景安言太了解齐霖的性子了,他这么晚冒险来她家,当然不是真想跟她偷情,他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自己安心放下这段感情、继续风流快活的答案。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茫然地飘向远方,幽幽地说:“我们,上床了。真的,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
夜很冷,她不自觉地用手臂拥住自己。她不愿意再说下去,脑子却不能控制地往下想,想起那一夜的迷乱,想起他冷如寒冰的那一句“明天去办结婚手续”。
“言言……”温暖的手指拂过她的眼角,她才发现眼前的场景都被水雾模糊,齐霖那双最讨人厌的桃花眼竟然被水雾荡漾得深情款款,他说,“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相似的问题她也问过自己无数次,这样的婚姻生活是她想要的吗?
嫁给他后悔吗?假如能让她重新选择一次,那天晚上她会不会激烈地反抗?
她没有答案,至少,现在还没有。
“言言,这是个错误,你不要一错再错了。他根本不爱你,他是喝醉了,一时糊涂……”
景安言坚定地摇头:“不,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没法接受我从妹妹变成了老婆,他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
“他需要多少时间?一年、两年,五年、六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
齐霖无奈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全世界有这么多的好男人,你为什么非要爱他?”
“不管有多少好男人,我眼里能看见的,只有他!”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又停止在她的卧室门前,景安言还没确定是不是听错了,门锁就被轻轻地旋开。她猛地起身,想去阻止门被推开,可惜迟了一步,门被推开,景漠宇站在门口。
看到眼前的一幕,一向处变不惊的景漠宇呼吸停滞了一会儿,足足有半分钟才呼出一口气。
“我……”景安言很想解释一下,可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一个明恋她多年的男人半躺在她的床上,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
景漠宇走进来,轻轻地关上门,弯了弯嘴角:“这就是传说中的捉奸在床吗?”
她低头看看身上的睡衣,再看看衣衫不整的齐霖,咽了咽口水:“我说他刚好路过,闲着没事进来找我叙叙旧,你信吗?”
景漠宇瞥她一眼,拉开窗帘看看半掩的窗子,又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说:“凌晨三点半,他刚好路过,爬窗子进来叙旧?”
“嗯……差不多,是这样的。”她抓抓头,厚颜无耻地点头。
景漠宇看出她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转而看向大大方方地从床上爬下来、正披上外衣的齐霖,问:“齐少,那么,你现在叙完旧了吗?你是打算自己走呢,还是我让人送你走?”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听得人毛骨悚然,连一向胆大妄为的齐霖也明显抖了一抖,急忙说:“不劳烦了,我自己走就行了。”
“请吧!”
“晚安!”齐霖冲景安言摆摆手,一闪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景安言担忧地趴在窗前看了看,确定他安全落地,没有受伤,还给她一个飞吻,她才放心地关上窗,拉好窗帘。回过头,她对上景漠宇的眼,在他的黑眸中捕捉到一丝火气,又很快隐匿。
“我们真的没什么。”她没什么底气地解释。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会这么轻易地放他走?”
“哦?”原本阴郁的心情因他言语中的火药味莫名地转好,她向他走近一步,仰起头冲他笑着眨眨眼,“我们若是真的有什么,你会怎么对他?你们可是朋友……”
“你应该了解我的作风,他不义,我不仁!”
“是吗?”她喜欢这个话题,又走近他一些,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那么,换过来呢?若是今晚你去和别的女人幽会,我又该怎么对她?”
他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嘴角上扬:“我是男人,偶尔逢场作戏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你别忘了,你是我的男人。我景安言绝对不会允许我的男人不忠,一次都不行!不信,你可以试试哦。”
景安言发现自己越来越彪悍了,明明是自己三更半夜窝藏了个男人在房里,居然还义正词严地挑衅老公,做女人做到她这份上,也真算有出息了。
面对她威胁式的挑衅,景漠宇不以为然地笑笑,像纵容一个不懂世间道理的孩子:“等你有本事把我捉奸在床的那一天,再说吧。”
她真不希望——她有那个本事。
不觉间,天已亮了,晨光暖融融地照进人的心里。景漠宇随意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变化,留意到床头柜上喝了大半的醒酒茶,他端起来仔细看了看,轻轻地放在鼻端嗅了一下,眉头紧蹙,推开窗子,毫不犹豫地将杯子丢了出去。
一秒后,传来杯子碎掉的声音。
“你!你怎么摔我的杯子?”那可是她最爱的夜光杯呀,她大老远从法国背回来的!
“我不喜欢。”他清淡地回答。
“哦!”景安言深吸一口气,忍下憋出内伤的怨气。
和景漠宇相识二十多年了,她对他了解到骨子里,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从小有个破习惯,只要是他的东西,甭管他自己喜不喜欢,别人碰都不许碰。本以为他成熟了,多少会改一点,不料居然会变本加厉,别人喝过一次的杯子,他都容不下了。
最关键的是,他摔的还是她的杯子!
见景安言无限哀怨地瞪着他,他低头用纸巾擦了擦手,说:“回头我让人去法国再给你买一套。”
“算了,不用麻烦了,我不要了!”
“嗯。”他看看天色,“天快亮了,你去睡吧,我换件衣服陪爸爸去晨跑。”
“……哦,难怪你一大早突然回来,原来是怕爸爸发现你夜不归宿。
我还以为你特意回来捉奸的。”
“我又不是爸,没那么无聊!”
“……”提起这个话题,她的底气顿时没了,悄悄看看他的脸色,试探着问,“你还生爸的气吗?”
“气又能怎么样?我还能跟他断绝关系吗?”
“你们已经断了。”她好心为他更正,换来他沉沉的一声叹息。
他拉过她的手臂,轻轻地握住手臂上的紫色瘀痕,语气也软了些 :“言言,我不应该怀疑你,对不起,那天晚上,我……过分了。”
“你想起来了?”她试探着问。
“一些。”
“哪一些?”
他看她一眼,眼底荡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你希望是哪些?”
“……”她硬挤出个僵硬的笑,抽回手,“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去换衣服吧。”
他如她所愿,换了衣服便下楼了。
难得景漠宇孝顺,虽然夜不归宿,却知道一大早回来陪她和爸爸吃早饭,她当然要配合他一下,强忍着一夜未眠的萎靡,梳洗打扮一番,陪着老爸吃早饭,顺便协助新婚老公上演恩爱夫妻的戏码。
说句真心话,景漠宇的演技绝对可以角逐香港金像奖,一个标准好老公的形象被他演绎得极其到位,吃饭的时候还主动和她聊天,故作关切地问她:“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脸色这么白。”
景安言一脸甜蜜的笑,答:“我睡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他优雅地端着骨瓷杯,雾气朦胧了他唇边的微笑:“一会儿吃完饭再上去补充一下睡眠。我晚上应酬完,一定尽早回来……陪你‘叙叙旧’。”
她咬着牙根,弯着眉眼继续对他笑:“好,我等你!”
景昊天在一边看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地对她投去欣慰和赞许的目光。
吃过早饭,景漠宇照常去上班,临走时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玉姨交代:“玉姨,我们房里的床单、被罩脏了,一会儿拿去扔了,还有,枕头也扔了。”
玉姨听得一愣,将询问的目光落在景安言的身上。也难怪玉姨不知如何是好,这套新婚的床上用品是景安言亲自精心设计,从布料、颜色到花纹,她费了好多心思,还为了与它搭配,特意换了窗帘。他居然说扔就扔!
景安言霍然起身,刚要据理力争,猛然想起凌晨时齐霖大大咧咧地坐在她床上的样子,顿时大彻大悟,笑着对玉姨点点头:“他说扔就扔了吧,回头让人给我做一套一模一样的。”
“嗯,好的!”
玉姨点头称是,送走了景家败家的大少爷,回头便准备扔东西,景安言急忙拦住她:“玉姨,不过就是脏了,你拿去让人好好洗洗,熨平就是了。”
“可是刚刚……”
“没关系,他问起的话,你就说是新买的。”
玉姨一脸狐疑地去收拾东西。
景昊天坐在那里笑得极为暧昧,低声喃喃自语:“呵,能有多脏?”
景安言被他笑得食难下咽,打了个哈欠,溜回房里补充睡眠。睡梦里的景漠宇总是停驻在最美好的年华。下着微雨的午后,他撑着一把挂着雨滴的透明雨伞,伫立在她高中校园的大门前,雨丝打湿了他的外套,他并不在意,只把手中一件粉嫩的绒毛外套护得紧紧的。
她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奔向他,一路溅起的泥点弄脏了鞋子,脏了小腿上过膝的白色棉袜,她浑然不觉。因为冲力太大,她减速不及,差点撞到他身边的老榆树,幸好他及时伸开双手拦住她,让她如愿以偿地跌进他的怀里。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等我很久了吧?”她努嘴抱怨,眉梢还收不住笑意,“我们班主任真讨厌,都放学了还没完没了地啰唆,急死我了!”
“我也刚到,只等了五分钟,”他卸下她肩上的书包,将衣服搭在她的肩上,接着把她整个人拉进伞下,“叮嘱你多少次了,下雨天不要忘了带伞,你就是不听,又要我来接你。”
她抿着嘴偷笑,没有告诉他,她是故意不带伞,这样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电话让他来学校门口等她放学。她也不想告诉他,每次看见他在校园门口等她,高中学校死气沉沉的铁门会变得像天堂的阶梯一样,蒙着一层梦幻的光影。
正做美梦做得流口水,唯恐天下不乱的齐霖又打来电话。她迷迷糊糊,闭着眼睛摸到手机。
“喂,你好……”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齐少的声音却格外清朗:“言言,都几点了,你还睡呢?”
“你还敢打电话来?你当真不怕我老公灭了你!”
“呵,恐怕他巴不得我早点把你勾搭到手,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你离婚,恢复自由身。”
她仔细想想,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美梦中的好心情消失了大半:“你要是特意打电话来给我添堵,我拜托你等我睡醒了再打,我困得要死。”
“哦,那你睡吧,睡醒了,我再告诉你,住在阳山别墅的女人是谁。”
“什么!”她猛地坐了起来,“他真的在阳山别墅养了个女人?”
“已经包养了三年多。怎样,你还睡得着吗?”
她要睡得着,她就不是女人:“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荟轩,喝咖啡呢。”
“等着。”
她迅速穿上衣服,驱车直奔荟轩私人会所。荟轩是A 市最奢华的私人会所,因入会费高得惊人,消费高得离谱,只有A 市少数有钱又败家的人为了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品位,时常带亲朋好友出入。
每次景漠宇带她去荟轩吃饭,走过冷清的水廊,她总忍不住偷偷地问他:“这会所的老板一年要搭进去多少银子,才能死撑住门面不倒闭?”
景漠宇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管牵着她的手向前走。
后来有一天,她跟齐霖聊天,得知荟轩私人会所是景家的产业,便有事没事就约朋友来消费,希望可以照顾一下自家生意,然而,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今天,景安言坐在荟轩咖啡厅宁谧的角落,品着摩卡咖啡浓郁的苦涩,一页页地翻着齐霖为她准备的资料。或许有意为了加强事实的冲击力,齐霖还特意白描了几幅插画,一张张唯美缠绵的男女画像,让那一段充满悲伤和无奈的爱情故事一字一字地镌刻在她的心头。
故事的女主角叫许小诺,一看见这个名字,她的手便开始颤抖,拳越握越紧。
齐霖掰开她的手指,她才恍惚看了一眼自己掌心上充血的紫红,不疼,只有些麻痹。低头揉揉刺痛的太阳穴,她继续看下去。
故事的开始是灰姑娘模式,二十一年前,许小诺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妈妈因受不了家里的一贫如洗,在她不足三个月大时,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她三岁时,爸爸再婚,后妈看不上她,将她送去给奶奶抚养。
从小经历过贫贱生活的她比任何女孩都要努力,因为她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想让年迈的奶奶过上好日子。
为了这个目标,她付出了无人想象的努力,最终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幸运考上了电影学院。本以为人生从此改变,可惜天意弄人,她读到大二时,被查出患有一种罕见的肺病。即便在医术高超的今天,一些严重的肺病依然无法治愈,病人终逃不过呼吸衰竭或者心力衰竭而死的结局,而她非常不幸地患上了这种不治之症。
许小诺知道自己最多能活三五年,瞒着最疼她的奶奶退了学,去了一家顶级的私人会所工作,那家会所正是荟轩。起初她只想端茶递水,可会所的经理自然不会埋没人才,想尽办法为她创造了一次又一次“赚钱”
的好机会,让她深刻地认识了有钱人奢靡的生活,体会了人间的世态炎凉。
后来,她接受了现实的冰冷,“从善如流”地赚钱——除了跟人出场。
她并不是为了赚钱救自己的命,而是想用她有限的生命赚到最多的钱,留给她的家人。不知是上天对她眷顾,还是又一次戏弄,让原本已不再眷恋这个冰冷世界的她,遇到了景漠宇。
那天,景漠宇和客户去会所谈事情,为了调节气氛,找了几个美女陪着,许小诺正好在其中。在客户的强烈要求下,她被迫喝了几杯烈酒,突然呼吸困难,脸色惨白。向来绅士的景漠宇当然不会眼看着美女性命垂危而当作没看到,他立刻让人送她去医院,无偿地支付了一大笔医药费。
他还交代她的经理好好关照她,让她可以在医院带薪养病。
一个有气度、有身家,还有同情心的男人,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更何况历尽悲苦的许小诺。她爱上了景漠宇,明知这样的爱注定了没有结局,她还是希望在人生的最后几年,守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不求名分、不求承诺,只要曾经拥有就已经足够。
景漠宇为她买下阳山最奢华的别墅,这三年来,供养着她,还给她请最好的医生治病,让她在别墅静养。
许小诺原以为所剩不多的日子将会这样平静又温暖地度过,不料,命运又一次捉弄了她——景漠宇娶了别的女人。他终究不能陪她走完最后的一程。
合上资料,景安言仰头靠在椅背上,觉得身体好像被挖空了一样,没有一点知觉。
穿着讲究的两个女人从她旁边走过,又转回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景太太,这么巧?”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声“景太太”唤的是她,她茫然地抬头,却无法在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搜索到她们的容颜,只能挤出个笑脸回应 :“真巧。你们过来喝咖啡?这里的咖啡不错。”
“是不错。”她们又看了一眼齐霖,礼貌地颔首,去了隔壁桌。
冷静了一阵,景安言忽然又抓住了一丝希望,急忙坐直问:“齐霖,这些你是从哪里查到的?你确定是真的吗?”
齐霖犹豫了一下,告诉她:“我刚刚见过那个女孩,她说,这些事都是真的。她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话?”见齐霖还在迟疑,她笑笑,“你说吧,我受得了。”
“她说她没资格跟你争,只求你可怜她是个将死之人,允许她留在这个城市,能有机会再多看他几眼。”
景安言闻言,忽觉满嘴酸涩。她端起咖啡,想冲淡嘴里的酸涩,可酸味是去了,却留下了涩味。她不停地加糖,一块又一块,不知加了多少,咖啡流过味蕾,还是苦的。
“言言!”齐霖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热,像是能烫伤人一样,他的力道也很大,让她无力挣脱,“放手吧,他的心不在你这儿。”
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他不会爱上其他女人,因为他答应过她,他不会让她爱的男人有机会爱上别的女人。想不到,她又错了!
“齐霖,你认为景漠宇会爱上许小诺这样的女孩吗?”
齐霖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如果我心里没有别人,我会,尤其是当我知道她将不久于人世,还要出卖自己,去让家人活得好一点。她是一个好女孩,命运对她太不公平。”
“可是,她只有三五年的生命,这段感情注定是以悲剧收场。”
“那不是更好?可以毫无顾忌、全心全意地去爱。”齐霖的眼亮如星辰,闪动着让她无法回避的光芒,“不用担心给不了她名分,因为,名分对她来说,不过是刻在墓碑上的称谓;不用担心伤害她,因为她早已体无完肤;不用担心她索取太多,因为她什么都不需要;更不用担心以后激情淡了,不知该如何甩掉她,因为她很快就会死!”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生生地剖开了景安言心中无法解开的谜题。
也许,越是没有未来的爱情,才越是让人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这本就是人性——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好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站起来,眼前的景物摇晃得厉害,她扶着沙发的扶手才勉强站稳。
“言言?你去哪?”他追过来,拉住她的手臂。
她推开他,摇摇手:“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景安言一个人走出荟轩,周围的车水马龙都有属于自己的目的地,只有她,茫然立于此地,想不出哪里才是她的归宿。她坐进空间狭小的车里,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手中有图有真相的几页纸已被她捏出褶皱,她还是没有做出决定。
一个将死之人仅剩的一点期盼、一份乞求,她都不能成全吗?
她不是不想成全,不是不想放手,不是不想还他自由,“我们离婚吧”
已经在脑海里盘旋了无数次,多么简单的五个字,可她终究还是不愿意开口。
爱是什么?从小被景家家风扭曲了爱情观的她,第一次正视这个哲学命题。爱一个人,是该天天看着那个人,守着那个人,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闭上眼睛前最后看到的那个人是他,还是,成全他的幸福,即使很久很久才看见他一次,但清楚地知道,他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
貌似后者更符合常理,更符合和谐社会的人文情怀。可谁又能证明景漠宇跟她在一起一定不幸福,至少她身体健康,可以伴他终老,这是许小诺给不了他的。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景安言仍想不出答案,或者说,她仍说服不了自己选择放弃,那么,这个决定权不如交给景漠宇吧。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景安言折好手中的资料,放回包中,正准备去找她的新婚丈夫好好谈谈离婚的问题,忽然发现车前面横了一辆特别炫富的车。这年头,炫富不是错,碍着别人的路就不对了。她按了两下车喇叭,无果,终没了耐心,下车用力敲了敲车窗。
“Hi !”玻璃窗徐徐摇下来,又露出齐霖那张无处不在的笑脸。
她讶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等你呀,你不是让我给你时间静一静吗?冷静得怎么样了?”
“冷了,也静了。”她摆摆手,“把车开走,我有事要办。”
“你不等你老公来接你了?”
“接我?”她的老公一向比联合国的秘书长还忙,哪有那份闲心管她,说不定他此时正在陪着他不久于人世的心上人依依惜别。可齐霖的话听起来很笃定。
“你什么意思?”她疑惑地问。
“你老公刚才打电话找不到你,只好打给我,问我看没看见你。”
“电话?”她急忙从包里拿出手机,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他找你了?你没告诉他我们在一起吧?”
“我告诉他,你在荟轩的停车场一个人冷静呢,八成是在考虑和他离婚的事情。”
“你!你是非要拆散我美满幸福的婚姻,才甘心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没错,不然,你以为我放弃自己的艺术追求,从意大利回来,只是专程来参加你的婚礼?”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有没有点社会公德心?亏我从小到大把你当成好朋友。”
“言言,我是为了你好。”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眼前这台挡路的豪车还没有被她劝走,转瞬间,又一辆车疾驰而来,而后一个急刹车,横在停车场门口阻碍交通。荟轩停车场的保安非但不管,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恭恭敬敬地给人开门。
车门被打开,景漠宇从车上走下来,沉默着走向她,神色比他昨天晚上把齐霖堵在她的房里时还阴沉,八成是以为他们要私奔。
景安言眨眨无辜的大眼睛,解释说:“我发誓,他这次真的是路过!”
景漠宇直视着她,锐利的目光逼得她实在伪装不下去,她心虚地移开视线,他又转身看向坐在车里等着看好戏的齐霖 :“齐霖,我给过你机会。婚礼之前,你可以带她走;婚礼现场,你也可以带她走,只要她愿意,我不会阻拦。但是现在,她已经是‘景太太’……我宣过誓,要和她一生相伴,不离不弃——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似乎为了加强说服力,他牵住景安言的手,冰凉的手指捏得她的手指扭曲在一起。
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墨蓝色,蓝得深邃,景漠宇的眼睛比天空更加深邃。
景安言看着他,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十指,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能不放手,她一辈子都愿意被他这么握着,就算指骨扭曲,断了、碎了,也不松手。
齐霖下了车,关车门的声音震耳欲聋,他的声音更是振聋发聩:“真正美满的婚姻,不是靠承诺和责任维系的。”
“谢谢你提醒。我们的婚姻靠什么维系,不劳你费心,也轮不到你费心。”说完,景漠宇拉着景安言绕过齐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将尚未回过神来的她推进车里,开车驶离了停车场。
初夏的天,晴空万里,街道两旁的树木长得越发茂盛,绿油油的一片。
车子正飞速穿梭在车流中,景安言明知不该分散开车人的注意力,可她还是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帅,我会爱你爱得发疯的。”
他斜斜地瞟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竟是难得一见的笑意:“哦?你还能更疯吗?”
“能,我可能……明知道许小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还死死地霸占着你,让她连见你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路口的灯由绿变黄,他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信号灯前:“你知道许小诺的事?齐霖告诉你的?”
“是我让他帮我查的。”她如实交代,“我不是故意找人调查你,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你想了解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好!”她双手握住他的手臂,让他转向她,与她面对面,“你告诉我,你想不想陪她度过最后的日子,让她可以了无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不要骗我,我想听实话!”
他将车停靠到路边,才回答她:“许小诺为我做了很多事,我对她有所亏欠,我希望可以善待她,让她没有遗憾地离开。但,既然你不希望她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宁愿亏欠她到底。”
“你舍得吗?”
“我有什么舍不得?”他看见景安言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问道,“齐霖告诉你什么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汽油味道的浑浊气体充斥着胸腔,“我可以成全你们。”
“成全?言言,你别听齐霖乱说,我和许小诺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他思考了一下,答:“算是合作伙伴吧。”
这个回答在景安言看来完全是毫无诚意的应付,她冷冷一笑:“合作伙伴会跑到婚礼上跟你缠绵?”
他一时语塞。
她继续说 :“我知道‘离婚’这两个字不能轻易说,所以,我只说一次,景漠宇,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
“你不用再解释,也不用急着答复我。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好好考虑清楚——到底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齐霖说得对,真正美满的婚姻不是靠承诺和责任维系的,我想要的也绝不止这些。你若是真的给不了,就别给我希望。”
绿灯亮了,他启动车子顺着车流开向前方:“我听说你和齐霖打过赌,如果我们一年内离婚,你就嫁给他。”
他问得很突然,所以,景安言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半晌后才想到,万一他同意跟她离婚,逢赌必赢的齐赌王赢了,她岂不是要嫁给齐霖?

她赶紧努力回忆那天她是否神经错乱答应了那个赌约,偏偏想起的只有景漠宇拥着许小诺时的背影……是以,一路上空气都是沉默的。

景漠宇送她回家,又赶着去应酬了。景昊天也去跟几个老朋友打牌,临走时说是要奋战一个通宵。
血色的残阳斜照下,景安言一个人坐在两米长的饭桌前吃晚饭。偌大个房子,没有一点声音,筷子碰到盘子的声音听起来都是刺耳的,又想到三年来阳山别墅里甜蜜的双人晚餐,更是味同嚼蜡。
胡乱塞了几口,景安言把充好电的手机开机,收到一堆短信,全部来自她的室友兼闺密苏洛。
苏洛:“美女,你还回不回来了?下周就要考试了,你不是想考试也让我帮你考吧?”
苏洛:“人呢?难道跟人私奔了?”
苏洛:“看来,你真是想让我替你考试了,你是了解我的,不及格的话,可别怪我!”
景安言是了解苏洛的,那丫头连考场都能走错,替她考试,她肯定会死得很惨。既然她和景漠宇已经提出了离婚,每日面对面难免尴尬,倒不如她先回学校,给彼此一些空间和时间,好好思考一下这段婚姻是否该继续。
没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她迅速买了第二天回学校的机票,收拾好了行囊。第四章 爱如潮水
当你在一个男人的瞳仁中清晰地看见自己,那么,你们已经在暗潮汹涌。
雾气氤氲的浴室,浴缸里的水已经冷了,景安言却懒得动,直到听见楼下响起开门声,还听见玉姨说:“在,在房里呢。”
她以为老爸良心发现回来陪她,立刻爬出浴缸,抓了件半长的T 恤套在身上,随便用毛巾擦了两下头发上的水,推门去瞧。这一瞧不要紧,心跳连续漏跳了好几拍。也不知今天是刮了什么风,竟把她喜欢夜不归宿的老公吹了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她站在二楼问。
景漠宇抬头看向她,一边迈着平缓的步子上楼,一边打量她身上半湿的衣襟,又看看虚掩的房门:“听你的语气,我似乎回来得又不是时候。”
那个“又”字,景漠宇刻意加重了些,明显是在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景安言半倚着房门嘲讽道:“要是你想回来捉奸,那确实不是时候,你回来早了。”
他侧身从她的身边走过,淡淡地点头:“也好,早总比晚好。”
她无语,新婚不到三天,他们三句话离不开“捉奸”的问题,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夫妻间的情趣?景漠宇走进房间,一眼便看见她的行李箱,难掩惊讶地说:“你要去哪?”
“就要进入考试月了,我要回学校好好复习。”她赶紧澄清,生怕他以为自己要跟齐霖私奔。
“哦,机票订了吗?”
“订了,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她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其实,她并不想要求他做什么,但心中还是免不了期待。
他犹豫了一下:“我明天上午有个会,十点可能结束不了。”
期待破灭了,景安言努力掩饰住失望,低头拿起浴巾继续擦头发上的水:“不用你送,爸会让才叔送我的。”
“嗯。”
他一边松着领口的扣子,一边走到衣柜前翻出一套月白色的睡衣,看样子好像不是回来坐坐就走。
她拿着毛巾的手顿在半空中:“你,你是回来睡觉的?”
景漠宇没搭理她,继续解着衬衫的扣子,看举动,好像真的是回来睡觉的。
“呃!”她的脸蓦地烫了,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你今晚打算睡哪?睡床,还是睡躺椅?”
“我在躺椅上睡不着。”他直直地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我睡床。”
“哦……”她眉目微微低垂,幽幽地开口,“那我睡躺椅好了。”
景漠宇的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他的表情特别有趣,眼睛盯着单薄又冷硬的躺椅,似乎想表达什么,又不想直接说:“这躺椅……”
看到他这副表情,景安言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你真以为我要睡躺椅!我干吗要睡躺椅?我又没说过不会跟你‘同床共枕’那么不负责任的话!”
“我……去洗澡。”他面无表情地拿着睡衣走向浴室,在他转身时,她捕捉到他嘴角隐隐抽动了一下。
从小到大,每次两个人斗嘴,都是以景安言的哑口无言收场,第一次能把景漠宇噎得无言以对,她内心感到说不出的顺畅。刚刚还一片死气沉沉的家,忽然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半分钟后,浴室响起让人遐想万千的水声,景安言低头看看身上松松垮垮的T 恤,果断地奔向衣柜,把所有的睡衣都翻出来,精心挑选出一款最节省布料的换上,快速地钻进被子里。
她无意诱惑他,因为知道诱惑没有用,她仅仅希望他能更加清晰深刻地了解她而已——虽然,该了解的,他已经了解得很通透了。
景安言心慌意乱地躺在床上等了好久,浴室的门才重新被打开。她悄悄抬眼,只见他健康的麦色肌肤包裹在轻薄的睡衣下,隆起起伏的线条,勾起她脑海中绮丽的记忆。她急忙低头佯装看杂志,完全没注意到那一页是某品牌铂金戒指的广告页,还在眼观鼻、鼻观心,看得那叫一个专心致志。
景漠宇无声地绕至床边,掀起床上唯一的一床被子,躺上来。被子上有了他的体温,暖暖的,还有他身上如寒潭般幽深的味道,撩得她全身软绵绵的,心跳失去了节奏。身边的人明明没有与她有任何的接触,可她觉得他夺走了她所有的空间,让她无处容身,就连她呼吸的氧气都被他夺了去,令她几乎要窒息而亡。
难怪他不喜欢和她同床共枕,这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为了调节一下气氛,景安言试图找点话题跟他聊聊,正琢磨着什么话题可以促进家庭生活和谐,他淡淡地说:“我有点累,先睡了。”
然后,他翻个身,背对着她拉拉肩上的被子,果真睡着了。
景安言看看表,才晚上九点钟,再看看他,他的背影遥远如悬在天际的云,连绵起伏,好似就在眼前,却无论她多么努力也触不到一丝一缕。
她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关了灯,也无声无息地钻进被子里。
寂静的夜,静音时钟的指针走动声竟也格外清晰,她在黑暗中睁着毫无睡意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失眠。不知辗转反侧了多少次,她还是睡不着,他却从始至终岿然不动,呼吸均匀沉稳。她试探着朝他蹭了蹭,他没有任何反应,估计是睡沉了。
她决定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努力朝她心目中悬在天边的白云靠近。她靠近一点,又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枕头没了,她又拖着枕头继续靠近。经过不懈的努力,她终于与他近在咫尺,她轻轻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很暖,散发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让人安稳、让人迷恋。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她决定收回刚刚的话,和他同床共枕的滋味——太幸福了!
景安言已经好久没睡得这么熟、这么香、这么甜,连梦都没做,便睡到了天大亮,艳阳高照。睁开眼,她才发现自己的睡姿着实不雅……其实,何止是不雅而已。她几乎是趴在了景漠宇的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一条腿搭在他的腰间,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最让人无地自容的是,她竟然还把口水流在他的胸前。她想趁着当事人没发现,赶紧从他身上下来,谁知刚到一半,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她。
她惊得呆住,且以一种十分不堪入目的姿势呆住——她的双手正撑在他的肩膀两侧,一条腿半曲着搭在他的小腹上,她的脸与他不足半尺的距离,可以让她清晰地在他的黑瞳中看到她的身影。他眼中的她,睡裙的一根肩带滑落到手肘处,让本就节省布料的睡裙更掩不住乍泄的春光,黑发如瀑般散落,衬得脸颊绯红、肌肤雪白。
那时候,她还没听爱情专家苏洛说过那句经典的爱情真谛——当你在一个男人的瞳仁中清晰地看见自己,那么,你们已经在暗潮汹涌。当下,她只觉得他们两个人以这样暧昧的姿势默然相望,异常尴尬……“呃……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要非礼你。”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姿势,实在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她此刻的行为,只得厚着脸皮说,“我就是想看看你睡醒没。”
“嗯。”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他清了清嗓子,“醒了一会儿了。”
醒了一会儿了?他的意思是,他早就醒了,并且深刻体验到她不雅的睡姿,她的脸更烫,灰溜溜地从他的身上下来。
“我去洗脸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进洗漱间。
一捧凉水泼在滚烫的脸颊上,景安言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她虽然睡姿不雅,睡眠还是蛮浅的,被人轻轻一碰就会醒。她昨晚怎么从头到尾都没醒过?难道他一动没动,让她霸占了身体一整晚?被她那样压着,他一定很难入睡,他为什么不推开她?
这个问题,她改日要与他深入探讨一下!
因为起得有些晚了,景漠宇急着赶去开会,只让玉姨给他弄了杯咖啡,一口气喝完,便急匆匆地走了。他前脚刚走,她的亲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以一种关心且担忧的语气问:“他昨晚又是一夜没睡啊?”
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一脸的睡眠不足,眼里还有血丝,看上去好像连续几天都没休息好。”分析完毕,他立刻心情愉悦地喊玉姨,“玉嫂,快去炖一锅人参鸡汤,给言言补补。”
她擦擦额头渗出的汗:“不用了!我要赶飞机,回学校。”
一听她要走,老爸脸色马上变了:“怎么要回学校?是不是漠宇——”
“不是,不是!我们的关系好着呢,简直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不过,我这两天有考试,要先回学校。”
看出景安言的心情确实不错,景昊天才放下了悬着的心,逼着她喝了鸡汤,又亲自送她去了机场。临走时,他还不停地让她放心,他会牢牢地帮她看好她老公的,活脱脱的亲爹样子。
景安言用力点头:“你真是我亲爸!还有,人参鸡汤味道不错,给我老公留一碗。”
“好!我一定天天给他喝人参鸡汤,把他养得健健康康的,等你回来。”
她顿时脸红了,扭头跑向安检口。站在安检口前,她又一次看手表,距离登机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了。明知不可能,她还是不死心地四处张望,盼着韩剧里浪漫的镜头会出现——男主角挥汗如雨地跑向她,用力地把她拥在怀中,对她说:“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然而,在现实中,她望穿秋水,眼睛都盼直了,半个人影都没有,足见艺术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
在安检进行身份证扫描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那是景漠宇专属的铃声,她惊喜地接通,问:“你在哪呢?”
“在公司,”他说,“会议刚开完。”
“哦!”她按捺住心头的失落,笑着说,“没关系,我已经登机了,一切都挺顺利的。”
她听见电话里有人喊他:“景总,车准备好了,在楼下。”
她不想再耽误他的时间,忙说:“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好吧,回来的时候提前一天告诉我,我去接你。”
“好!”
挂断电话,她拖着行李箱走过安检,不由得回想起不久前满心欢喜回来的情景,恍然不觉是几日,倒像是已经过完一生。
飞翔两个小时的飞机降落,将景安言放在鸟语花香的T 市。天空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轻,T 大历史悠久的女生宿舍楼门前,还是有那么多的小情侣在缠缠绵绵、难分难舍。在T 大,她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景家二小姐,也没有宠她宠上天的老爸,不得不独自拖着行李箱艰难地爬过五层楼的楼梯,绕过迂回曲折的走廊,才撑着最后一口气到了寝室的门口。
寝室的门半开着,里面只有苏洛一个人坐在电脑的前面,聚精会神地捧着手机发短信,心无旁骛。
“我回来了!”景安言喘了几口气,拖着行李箱挤进门。
“言言,你总算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苏洛迎面扑过来抱住她,“你不是说回家过五一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过完了节,我顺便结了个婚。”她虽然不打算公开她结婚的消息,但对最好的朋友丝毫不想隐瞒。
“哦。原来是结婚——”
景安言正纳闷,专家的反应怎么这么淡定,专家突然睁大眼睛,大喊 :“啊!什么!你结婚了?!”
“是,不过……八成快离了。”
苏洛上上下下看了她几遍,看不出她像开玩笑的样子:“言言,这风和日丽的,你演的是哪出狗血剧?”
“我演的是伦理剧,不过,我是女配角,就是男主角不爱却又不得不明媒正娶的那种女配。”
“不是吧?那编剧眼睛得瞎成什么样!”苏洛想了想,决定不追究编剧的问题,先抓重点,“快剧透下,男主角是谁?”
“还能有谁?我可不是那种到处拈花惹草的女人!”
“是景哥哥?”苏洛顿时笑靥如花,拍拍她的肩,“如果是他,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绝对是女主角,逃不掉的。”
“为什么?”
“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喜欢你呀!那天咱们一起吃饭,干炸小排,他挑不大不小的给你夹,螃蟹,他挑母的给你剥壳去腿,只留蟹黄给你吃,还有,他哄着你吃菠菜,要你注意营养均衡,那声音宠得哟!我这个爱情专家都要融化了……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你告诉我,爱是什么?”
景安言挠挠头,这就是爱吗?那“爱”也太简单了。
“可是,他说他不爱我,他只把我当妹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景安言满脸委屈地坐在苏洛的床上,开始倾诉,“我觉得,他对我那么细心,是因为我从小没妈,老爸又粗枝大叶,他自然要对我用些心。但那是兄妹之情,不是男女之爱。”
苏洛认真地思考了半天:“这,也没多大区别吧?对你好就够了,管他什么情什么爱!”
“当然有区别!真正的男女之爱,应该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互敬互爱、相互理解、相互体谅……”这是她最近从教科书上翻出来的引经据典的理论,据说相当符合当今社会的主流人生观,“可他,由始至终都是把我当小孩子宠着。”
“算了吧,那些爱情理论都是老生常谈,忽悠三岁小孩子的。以本爱情专家丰富的经验看来,兄妹之情和男女之爱只有一个区别——”
“什么?”
“看那个男人想不想跟你上床!”
爱情专家的理论果然精辟、独到!景安言又一次被专家独到的见解征服,无比赞同地点头:“所以说,他不爱我,他真的不太想跟我……那个……”
“啊!”专家惊得大叫一声,“你别告诉我,你们居然没洞房?”
关于洞房这个问题,景安言比较难回答——貌似洞房花烛夜,她确实是独守空房了。
看出景安言一脸的尴尬,专家有所误解,马上话锋一转,安慰她说:“或许他只是还不太适应你们的新关系,你给他些时间,让他慢慢适应吧。”
“唉!我也这么想,所以才回了学校。”
专家又安慰她几句,忽然,专家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手机,颇像扑向肉的狼,显而易见,专家也动了凡心了。
为了避免有刺探他人隐私的嫌疑,景安言将目光移开,偶然间瞥到电脑屏幕上定格着一个清瘦的男人侧脸。男人看上去和她爸爸的年纪差不多,眼角眉梢已染上岁月的沧桑,那沧桑也更凸显出他的自信高贵、沉静优雅,完全不是她爸爸那种暴发户可以相提并论的。
“洛洛,这是谁呀,一看就是个内外兼修的极品。”她细看他的眉目,好像颇有些景漠宇的影子。看来,她真的爱景漠宇爱得魔怔了,看见气质好的男人,就会联想到他。
苏洛发完信息,马上回来给她答疑解惑:“吴瑾珉。”
“吴瑾珉?就是那个资产无法计算的美国华裔富豪,解救中国无数被拐卖儿童的大慈善家?”
“对,就是他。”
景安言一向对那些所谓的富豪不大感冒,但吴瑾珉这个名字,乃至美国的华裔豪门吴氏家族,作为企管系最认真听讲的学生,让她如雷贯耳。
都说富不过三代,吴氏家族却在美国富了不知多少代,据闻往上追溯几代,他们家族还有人娶过英国的贵族,足见其在资本主义国家的地位有多高。
至于财富,因为这个家族的遗传基因里有着极强的独占欲,所有产业皆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从不接纳任何投资人,也不在纳斯达克上市圈钱,所以,至今没有官方的资产评估报告,自然没有人准确计算出吴家的资产有多少。
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在如今美国经济萧条的时期,吴家也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寒冬。
原本这些内幕国内鲜少人知道,她也是偶然间和在吴氏工作过几年的于教授聊起吴家,才得知吴家这一代的掌权人吴瑾珉因为先天不足,没留下子嗣,他的两个弟弟吴瑾桦和吴瑾明都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夺下一任掌权人的地位,明争暗斗,斗得很是激烈。
偏偏吴瑾珉的侄子们,不是过于玩世不恭,便是过于恭顺,全部不得吴瑾珉的赏识,是以,吴瑾珉六十来岁的人还要拼了命地独自撑着整个家族。听说这两年,他身子骨也不太硬朗,“太子”之位的争斗便越发白热化。
好多知道内情的人都在隐隐担忧,吴家几代的丰厚基业恐怕迟早是要断送在下一代手上,当然,也有些人持乐观态度,他们认为以吴家的根基,一代人不可能完全断送,就算继承人再败家,至少也要三代才能败光。
大多数人,比较赞同后者的说法。
“这是什么视频?是不是在讲他们家族继承权的事?”景安言兴致勃勃地问。
“不是的,聊聊经济和国际形势而已。哦,对了,你知道吗,吴瑾珉曾经有个儿子。”
“儿子?他有儿子?”她脑子里立刻出现电视剧中的狗血剧情,“难道他有个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什么私生子,是嫡长子!”提起八卦,苏洛立刻放下握在手里的手机,兴奋地给她普及八卦新闻,“我也是刚刚看了视频以后去网上查到的。原来,吴瑾珉先天不足,三十五岁才用试管技术生下了一个儿子,他为了感谢上帝的恩赐,出巨资修建教堂,没想到教堂的设计图刚完成,他的宝贝儿子就失踪了。”
景安言第一次听说这么震撼的消息,求知欲瞬间强烈起来,赶紧把视频倒回去仔细看。原来,某市又破获了一起拐卖人口的大案,拯救了一百多名即将被拐卖和已经被拐卖的儿童,父母见着孩子,将其抱在怀里哭得泪眼模糊。众多父母在感谢政府、感谢党、感谢社会主义的同时,也不忘感谢一下出钱资助他们寻找孩子的富豪吴瑾珉。
某美国记者听说了这件事,特别采访了一下吴瑾珉。在问了一些比较有深度、有内涵的问题后,记者总算问到了重点:“这二十几年来,您为什么致力于拯救中国的被拐卖儿童?”
吴瑾珉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对于丧子之痛感同身受的话,语调虽平和,眼里却有难以隐藏的伤痛。
记者显然是有备而来,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因为记者的语速比较快,景安言英文又不大好,只听明白一个大概:记者说,她查过一些资料,大概二十三年前,吴瑾珉三岁大的儿子在A 市突然失踪,他的各界朋友帮他寻找了三日,终于在海边找到了孩子的一只鞋子……政府组织人员帮他打捞了二十余天,打捞上了孩子的遗物。她还说,她见过孩子的照片,特别可爱,像个天使一样……
记者的一番话,让吴瑾珉的眼眶变得湿润。随即,记者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您对中国贩卖人口屡禁不止的现象怎么看?”
吴瑾珉静默好久,才答:“对于一些事,我不想再提,我只想借此机会向那些以贩卖人口为职业的人说几句肺腑之言——那些孩子,在你们眼里可能只是一件几万,甚至几千块的廉价商品,可在他们父母的眼中,那是比他们生命更重要、更宝贵的恩赐,他们宁愿倾家荡产,宁愿付出生命,去换得孩子平安长大……”
吴瑾珉的眼睛红了,他连声说“对不起”,之后采访截掉了一段,接下来的访谈无非是一些关于经济现状和国际形势的话题。比死别痛上千百倍的,就是这种骨肉分离!
“这些人贩子太缺德了,卖别人的心头肉,都应该抓去枪毙。”苏洛义愤填膺地说。
“对,他们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还有那些买孩子的,明知道没有孩子是多痛苦的事情,还去买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早晚会有报应的!”
景安言无比赞同地点头,然后,她又想起了景漠宇。
这些年来,景漠宇从未放弃寻找他的亲生父母,他说他现在过得很好,他并不需要亲生父母的爱,但他很想知道,他的亲生父母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也像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一样,日日都在寻找他,过得生不如死。
所以,只要有一点关于他身世的线索,不论真假,他都第一时间去寻觅。
经历了无数次的希望和失望,他仍然不想放弃,只因为骨血之情,永难磨灭。第五章 小别胜新婚
果然是爱过、结婚过,便如经历过沧海桑田,看破了人间情爱。
没来得及品尝新婚的甜蜜,景安言又回归校园生活,进入了通宵达旦备考的悲惨生活。
为了给学生留出充分的实习时间,系里安排的一门门考试铺天盖地地袭来。景安言每天泡在自习教室里疯狂地看案例、背重点,有时候累得筋疲力尽,她会特别想念景漠宇,想给他打个电话诉诉苦,寻求点安慰。
可一想到他此时此刻可能正搂着小情人伤春悲秋地互诉衷肠,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咬着牙继续和考试重点奋战到底。
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自习室后排的小情侣总是没完没了地腻歪,她努力让自己非礼勿视,可还是听见那女生腻在男朋友的怀里,嗲嗲地问:“你爱不爱我呀?”
某已婚女人顿时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然是爱过、结婚过,便如经历过沧海桑田,看破了人间情爱。想当年,她何尝不是怀着一颗年轻奔放的心,满心期盼着谈一场这样腻歪的恋爱,期盼着和心爱的男人牵手漫步在校园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他——有没有想我?你爱不爱我?
现如今,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心爱的男人,别说朝朝暮暮、情情爱爱,他能偶尔在睡前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句“晚安”,她都会感动得彻夜难眠。
真是人比人得死,爱情比爱情得哭!
收起被小情侣勾起的一丝惆怅,景安言收拾书本,换了间教室继续奋战。
生不如死地过了一个月,景安言终于熬到了最后一门考试,她正在挥洒自如地答着考试题,手机在口袋里猛烈地震动起来。
她偷瞄了一眼,一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攥住手机,那每一下震动仿佛通过了掌心的神经,震动到她的心窝里。想不到景漠宇没有只顾着和小情人浓情蜜意、难舍难分,他还记得自己有个流放在外的老婆。
感动之余,景安言警惕地看了一眼监考老师,见他正坐在讲台上看报纸,于是悄悄地拿出手机,冒着被赶出考场的危险给景漠宇发了条短信 :“不方便接电话,找我有事吗?”
他很快回复:“最近是不是很忙?在复习考试?什么时候放假?”
“考试基本完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个月的实习,实习完了才能回家。”
“哦,我近期要去T 市出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带的?”
人来了,就好。心底的五个字,她打上去,看着似乎十ᴸᵛᶻᴴᴼᵁ分谄媚,于是又删了,回道:“我什么都不需要。”
盯着手机看了好久,也没见他回复,景安言正想再说点什么,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夺走她的手机,她抬头,只见认真敬业的监考老师正狠狠地瞪着她。
她心虚地擦擦汗:“老师,对不起!我……我哥哥说要来看我。”
“考试时间不许发短信。”监考老师拿着手机扬长而去。在监考老师转身的一瞬,她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她完全看不明白卷子上的题目,脑子里想的都是景漠宇最后的回复是什么。
交了卷的第一件事,她就是领回她的手机,翻看信息。
“我买了一份礼物给你,我想你会喜欢。”
大家交了卷纷纷离去,只有她捧着手机站在讲台边傻笑——只要是他送的,她都喜欢!
结束了浴血奋战的考试,她们被学校分派到T 市一些公司进行社会实践。看到她被分配到博信能源设备有限公司,苏洛无限同情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博信挺好的,可以多学点东西。”
“是吗?你听说过?”
“嗯,听师姐说过。”
景安言在博信公司进行了两天的培训之后,才算深切地理解了苏洛无限同情的目光。这个公司不但有个加班狂老板,还有一群加班狂部门经理,公司的企业文化说得天花乱坠,其实无非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实习培训刚刚结束,她正在人事部等待考核结果,身材矮小的销售经理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说是急需人,连他们的履历都没用心翻看,直接把她和另外两个男生从生产部要到销售部。
销售经理跟他们聊天的态度十分谦和,还特别向他们解释说,销售部最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订单,急缺人手,才会把他们招过来,可能会十分辛苦,但订单一旦谈成,将会有丰厚的报酬给他们。景安言原本想告诉销售经理,她这人天生不会低声下气地求人,绝对不是做销售的那块料,一听说有丰厚的报酬,便决定忍了。
她跟着销售经理走进销售部,一位看上去十分精明的美女匆匆地迎过来:“陈经理,您要的资料准备好了。”
“好!”陈经理接过资料,“小岑,这是刚来的实习生,你带他们熟悉一下环境,然后让杨莹带着他们跟进这个项目。”
美女岑助理看看表,用了五分钟为他们三个新来的实习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销售部的情况,然后将他们交给了正在忙着查资料的杨莹。杨莹长得十分明艳,一双杏核眼,眼珠乌黑晶亮,眉毛淡淡的,一笑起来露出整齐的贝齿。
杨莹百忙之中打印了三份资料给他们:“老总对这家公司的贵金属回收项目志在必得,这是相关的资料,你们赶紧熟悉一下。”
“好的!”景安言翻开资料,跃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让她震惊得失声叫出来,“景天公司!”
“你听说过?”杨莹瞟她一眼,另外两个男生也在诧异地看着她。
景安言抬眼,面对杨莹妩媚又精明的双眼,谨慎地回答:“听说过,不太了解。”
“好,那你们好好看下资料吧,具体情况我们在会上讨论。记得着重看一下景漠宇的简介,这个最重要。”
“哦,好的。”
景安言迫不及待地翻到景漠宇的简介,本以为可以好好品鉴一下她老公的丰功伟绩,没想到资料尤为简明扼要——景漠宇,近二十六岁,已婚,性格内敛,处事冷静,无任何不良嗜好。
三岁,亲生父母亡故,被景昊天收养。
十八岁,通过了普林斯顿大学有关成绩、能力、潜力、天资、抱负等诸多方面的严格考核,进入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系,并自修了矿产资源的课程。
二十二岁,获得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管理和矿产资源双学士学位,还考取了经济管理系的研究生,但是,他硕士没有毕业,就回国接手景天。
景天公司原本是一个以采矿冶金为主的公司,涉足过一些地产和饮食文化投资,公司的利润虽然很高,但规模、技术含量低,竞争力不强。
景漠宇接手时,正是贵金属行业市场的低迷期,他开始一番雷厉风行的改革,以红土山的采矿权为抵押,向银行贷了上亿的资金,投资建立了一条包括冶金、能源、智能制造的完整产业链,将景天公司从一个矿产资源开采公司转型为高新技术产业公司。
资料上还说,景漠宇提出的贵金属回收再利用项目受到省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扶持。不久前,景天公司凭借这个项目拿到了政府重大战略专项投资,备受瞩目。景安言特意看了一眼景天公司获得项目投资的时间,正好是他们结婚后不久。难道那段时间他让她日日独守空房,不是去和许小诺耳鬓厮磨,而是去忙着谈这个战略项目?
资料上还说,景漠宇近日正在考察设备,而他的主要考察目标都是德国、韩国或者日本的外资企业生产的设备。
由此可见,博信这家注册不久的中小型公司,自然不在景漠宇考虑的范围之内,但博信公司的老板却非常希望参与这个备受政府关注的高科技项目,几度向景天公司表达过诚意,并且愿意将设备的价格降到成本价,而景漠宇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景安言把简短的资料看了三遍,仍意犹未尽。和她一起来的实习生凑过来问:“你觉得这个项目有戏吗?”
她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作为博信的实习生,她当然希望博信成为这个项目的设备供应商,不为别的,就为“支持国产”,也要争取一下。不过,凭她对景漠宇的了解,想要把他攻克,可能性极低。
自从正式上班,景安言的每一天都在研究心爱的男人中度过,她由衷地爱上了这份工作,特别是在午休时竖着耳朵听同事们八卦她老公,还挺有意思的。
比如,这天,岑助理让杨莹查一查景漠宇有什么嗜好、对什么感兴趣。
杨莹敷衍着点了下头,岑助理刚走,她便把资料丢在桌上,跟旁边的同事抱怨:“说得容易,景漠宇回国才几年,行事又一向低调,连他的员工都不了解他有什么嗜好、对什么感兴趣,,我怎么查?”
一个女同事刚好端着咖啡杯经过,停住脚步对她说:“甭管多低调,网上也总有些八卦可查,你找些绯闻什么的,也可以应付一下。”
“我早就找过了,没有!我还特意托人向景天公司的员工买消息,你知道人家怎么说?”
“怎么说?”
“他们对景漠宇的了解仅限于工作上的事,对于他的私生活一概不知。”
“不是吧?这人为FBI 工作呀?”路过的美女满脸的难以置信,“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全面、彻底。”
另一个男同事滑着椅子凑过来,开始跟她们交换消息,互通有无 :“我刚打听到,原来景昊天的女儿,也就是景漠宇现在的老婆,小时候遭遇过绑架,差点被绑匪打死,要不是景漠宇反应快,替她挡了一枪,她早就没命了。从那之后,景家的行事风格就特别低调了。”
“哦,难怪!”
男同事接着又说:“还有,我还听说,上个月有一家报纸刊登了一则新闻,揭露景漠宇是景昊天的养子,为了继承景家的全部家业,娶了景昊天的亲生女儿。”
“真的吗?我还以为景漠宇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屑于要景家的财产呢!”路过的美女同事感慨万千。
听见有人如此八卦自己老公的私生活,作为当事人之一,景安言实在没有那个忍耐力冷眼旁观,于是,她捧着半杯清茶,走过去,找了个最有利的位置加入他们的八卦阵营:“那后来怎么样?景漠宇有没有出面澄清?”
八卦的人永远不会嫌听众多,男同事喝了口水,继续侃侃而谈:“那些报纸当天上午就被人买光了,那家报社还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的小火灾,之后再没有媒体报道过相关消息。”
“好巧。”
“巧?”杨莹笑了笑,说,“依我看,这不可能是意外,摆明了就是景漠宇做的。”
景安言仔细回忆了一下结婚后的第二天,景漠宇早饭前读报纸时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一见她要看报纸,还把报纸收了。她还记得他出门前接了个电话,对话好像涉及什么消息之类的,难道和那家不负责任的报社有关?
唉!可他难道不懂得欲盖弥彰的道理吗?封锁消息的手段越狠,就越加深大家的误解。如果换作她,处理的方式绝对比他温柔:她会直接去那家报社,让他们给她发布个独家声明——她爱景漠宇,她死乞白赖地要嫁给他,不管他怎么不愿意都没用。
美女同事有些怀疑:“景漠宇的性格那么低调,不太可能做这样的事吧?”
“低调和有手段是两码事!”杨莹为了证明景漠宇能做出这样霸气的事情,又给大家讲了一件事。景漠宇刚接手景天的时候,根基不稳,改革的势头又很猛,难免引起股东和高层的不满。有一次高层会议,财务副总仗着资历深,对景漠宇的项目提案公然提出反对。散会后,他还对股东说景漠宇来路不明,没资格在景天公司指手画脚,建议股东们将其换掉。
景漠宇当时什么都没说,第二天便有人将这个财务副总挪用景天公司资金投资期货的证据递到公安局经侦科,经侦科马上立案侦查。后来,那个财务副总去景家负荆请罪,景昊天也出面说情,景漠宇才不再追诉,只让那个财务副总回家养老去了。
从那之后,景天公司的各种决策都由景漠宇独断,再没人敢指手画脚。
景安言正跟大家八卦得热烈,手机上显示出被八卦的某男主角的名字,她急忙捂着听筒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压着嗓子喂了一声。
“怎么?说话不方便?”景漠宇的声音如往常般清淡,却撩拨人的心弦。
“没有,正在和实习单位的同事讨论……一些事情。你怎么这么有空,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我已经登机了,两小时后到T 市。”
“两小时?”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盈了惊喜,“好啊,我去接你!”
“不用了,那边会有客户安排接机,你还是不要露面好了。”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爸爸不希望你公开露面。”
“哦,那好吧。”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晚饭吧。”
“我可能要加班。”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因为你要来了,我们老大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没关系,我等你!”
“好!”
景安言这边刚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那边,陈经理突然从办公室冲出来,兴奋地大叫:“程总刚打来电话,说景漠宇要来T 市,程总马上从北京赶回来,晚上能到。他让我们先去接机,给景漠宇安排好住宿的酒店。小张,你赶快安排酒店,小杨,你跟我去机场接机。”
“可是我们的方案还没研究好。”杨莹说。
“来不及了,在路上讨论吧。”陈经理着急但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小岑,你让技术部马上把资料给我们送来,小林,去叫车。小林!小林呢?”
“林哥去吃午饭了。”景安言勇敢地挤到陈经理的身边,自告奋勇地道,“陈经理,我去帮您叫车!”
“嗯,快去。”陈经理的目光扫过,又转了回来,仔细地看看她的脸以及她的穿着打扮,“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正中下怀的景安言赶紧答:“好!”
车子向机场一路驰骋,车上的陈经理和手下紧急策划着如何攻下景漠宇,最后他们一致认为“美人计”“送回扣”“拉关系”等等传统的销售策略对景漠宇可能没有用,他们最可能成功的机会,就是提供出让他绝对满意的产品,而这“满意”的标准中又绝不包括价格。技术部的人表示压力很大。
因此,景安言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她这老公选设备明显比选老婆挑剔得多!
景漠宇乘坐的航班准时降落,景安言在机场的人来人往中,一眼便看见了景漠宇,那与生俱来的淡漠与优雅,无论如何也掩不住。
景漠宇的身边还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一身精英打扮,如果她没记错,他是景漠宇的助理金展鹏。
走到出口处,金助理在景漠宇的耳边说了什么,他微微颔首,视线随意地扫过人群,突然顿住。
隔着行色匆匆的人群,景漠宇看见了她,她冲他笑着眨眼,他的嘴角也勾起一抹让人心神荡漾的弧度。
没有一丝迟疑,景漠宇走向她,可他刚走到她的身边,陈经理和杨莹便拦在他们之间,递上名片,谦恭地表示他们是博信公司的,程总派他们来接他。
景漠宇没有开口,视线仍落在景安言的身上,有些犹豫。为了不让他为难,她急忙挤过去,站在陈经理的身边表明立场:“我也是博信公司销售部的……嗯,景总,您好!”
景漠宇掩嘴轻咳一声,恰到好处地掩饰好唇边的笑意:“有名片吗?”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的口袋:“不好意思,忘了准备。”
“她叫景安言,是T 大的学生,目前是我们销售部的实习生。”陈经理介绍说。
“景这个姓,并不多见。”
她仰头,赔着笑脸:“是啊,说明我和景总很有缘哪。”
“也许吧。”他含笑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非比寻常,更何况阅人无数的陈经理。
陈经理迅速和杨莹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开始邀请景漠宇去博信公司参观一下。
景漠宇微笑点头,视线还在景安言的身上绕来绕去。她再没经验也看出他分明是故意的,至于他是什么目的,她一时还猜不透。
走出航站楼,陈经理告诉金助理给景漠宇安排了哪家酒店,又说程总正从北京赶回来,晚上安排了饭局,给他们接风洗尘。
金助理立刻看向景漠宇,景漠宇有意无意地扫了景安言一眼,点点头。金助理马上答复说可以。
寒暄间,景漠宇上了自己留在T 市的车,景安言也上了他们公司的车,给他们带路。回公司的路上,陈经理眉飞色舞地安排着晚上的饭局,景安言仰望天空,只觉得今天是T 巿难见的好天气,碧空如洗,丝丝缕缕的云,看似虚无,又缠缠绕绕,绵延万里。
进了市区,杨莹暗示性地问景安言,需不需要回去换件衣服。她低头看看自己简单的格子衫、牛仔裤,当机立断地在离商业区比较近的地方下了车,打电话给苏洛求助。
“景太太,我在工作,请长话短说。”苏洛在电话那边压低声音说。
她言简意赅,问:“专家,快给点意见,经理让我晚上应酬个重要客户,我穿什么样的衣服合适?”
“职业装呗,大方得体。”
“那么,如果重要客户是……”她说着,发现景漠宇的车在她的身前停了一下,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她朝他笑着眨眨眼,继续说,“我刚过门的老公呢?”
电话里沉默了三秒,忽然传来苏洛大得有些夸张的声音:“什么!
学校要开大会……在阶梯教室……不去行吗……哦,好,我跟领导说一声。”
对面的车窗摇了上去,景漠宇的车滑行而过。
景安言对着手机猛亲一口:“亲爱的,我爱死你了,我现在打车去你公司门口接你,十分钟后,你下楼。”
“好!”
苏洛这个爱情专家当真不是浪得虚名,选衣服都选得特别有“爱情”
的味道。白搭黑的抹胸连衣裙,既能展现女人独有的肩背曲线,又不会因为过分暴露显得低俗;曲线毕露的合体剪裁,腰际小巧的蝴蝶结丝带,清纯又不失美感。
最重要的是,拉链在腰际,方便自己穿,更方便在特定的时候……自己脱。她穿上裙子,在苏洛面前转了一圈,苏洛鉴定说 :“如果他是男人,他一定会动心!”
景安言对这个鉴定结果非常满意。
选好了衣服,景安言又回寝室化了个淡妆,回到公司已经下午四点多。陈经理已经陪程总去见景漠宇,一身盛装的杨莹带着景安言和岑助理直接去某鲍参翅肚酒楼。
去酒楼的路上,杨莹问她:“会喝酒吗?”
“会喝,但是酒量不好。”景安言说道。
她刚记事的时候,她的老爸将她抱在腿上,端着酒杯教导她说:“在中国人的世界里,酒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无往不利,它甚至可以让一个女人成功地征服男人……”
那时候,她还年幼无知,对他的歪理邪说深信不疑,四岁尝红酒,八岁试啤酒,十六岁,她自认酒量已经相当不错,偷了老爸一瓶珍藏了十几年的烈酒妄图征服景漠宇。结果,一瓶白酒见底,他淡定自若地微笑,她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头疼欲裂了整整一天。
从那之后,她深刻地认清了自己丢人现眼的酒量。
“莹姐,以我的酒量,我估计十个我也喝不倒一个景漠宇。”她发自内心地说。
杨莹闻言,从包里拿出一包药递给她:“这个药解酒效果不错,你先吃一片,一会儿觉得头晕,可以再吃一片。”
取了一片药含在嘴里,品尝着入口即化的酸甜,她不禁感叹,国人要是把这份刻苦钻研的精神放在其他药物的研制上,说不定癌症早已不是不治之症。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吃了药之后,她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胸口闷闷的。
因为路上堵车耽误了些时间,景安言到包房时,景漠宇和博信的大老板程总已入座,正在点菜。景漠宇以极其高雅的姿势翻着菜单,说出口的菜名却让在座的人一片哗然 :“红烧肉、手撕牛肉、辣子鸡、羊骨汤……还有,”他看向服务生,问,“有酱骨头吗?肉很多,能吸骨髓那种。”
服务生当场石化了:“这个……您稍等,我去问问后厨,看看能不能做。”
“算了,换成干炸小排吧。”合上菜单,景漠宇轻轻地抬起头,看向正在狂擦汗的景安言,面子上依旧挂着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目光却亮了几分。
陈经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一看那充满兴致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指着景漠宇左手边的空座招呼她:“小言,过来坐这边吧。”
“哦。”景安言在景漠宇的身边坐下,杨莹和岑美女分别坐在金助理的两侧。
趁着酒菜上桌间,大家开始说些场面话,景漠宇端起茶杯,掩住嘴,用只有景安言能听见的声音淡淡地问:“做销售?你是怕爸爸养不起你,还是怕我养不起你?”
她不着痕迹地靠近他一些,压低声音答 :“我是怕我养不起你和爸爸。
你把景家的事业越做越大,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身体累垮了,所以,我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把握一切机会好好地锤炼自己,到时候好接手你未完成的事业。”
“你这番话,我是否应该理解成——你在关心我?”
“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其实,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她不过是稀里糊涂被拉去销售部的。
景安言不记得听谁说过:道是饭局,喝酒才是关键;说是酒局,酒色才是实质。
觥筹交错间,杨莹和岑美女开始轮流敬酒,景漠宇和金助理来者不拒,几轮下来,他们面不改色,美女却有些撑不住了。景安言不得不在陈经理暗示的眼神指引下挺身而出,接二连三地端起酒杯敬酒。可能因为喝得有些急,也可能酒过于烈,几杯酒下肚后,她也有些头晕,一晃神的工夫,盘子里竟多了一块干炸小排。
她愣愣地抬头,身边人表情依旧漠然:“先吃点东西,免得一会儿喝醉了,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她忽然分不清,这个局究竟是博信为景漠宇设下的,还是景漠宇为博信设下的。
“为什么要在他们面前装作对我有兴趣?”她不解地问。
他挑眉,似乎不太赞同她的表达方式,却没有反驳:“我在给你机会,让你增加一些营销经验。你表现得很好,再接再厉!”
借着几分醉意,她笑着靠近他,将自己的右腿搭在左腿上,高跟鞋尖轻轻地滑过他笔直的小腿:“你所谓的再接再厉,是指这个吗?”
他端着酒杯的手明显一僵。
“不是,我指的是……”他放下酒杯,将身体歪向另一侧,“你在博得客户的好感之后,应该适可而止,尝试让客户对你的产品产生浓厚的兴趣,而不是你!”
听起来蛮有道理的,不过,她现在更希望他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而不是对产品。事实证明,他说得没错,酒饮至酣时,陌生人之间疏离的隔阂被打破,程总适时地将谈话引入了正题,从他希望创建一个中国制造设备的优质品牌,讲到博信公司一路走来的艰辛与坚持,长长一段血泪史。
末了,他还说:“我希望和景天合作,并不是为了多赚钱,钱赚得再多,不过是银行里的数字,我更想真正做些事情,想证明中国制造的设备并不比德国和日本的差。”
景漠宇端起酒杯,真诚地道:“程总,我也希望你可以证明。”
“听说景总自修过普林斯顿大学冶金学的课程,不知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博信的生产车间看看?”
“我尽量让助理调整一下日程安排,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他并未明确答复。
“不会耽误您太久,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够了。”
景漠宇看向金助理,金助理立刻有所领悟,说 :“明天的行程有点紧,我尽量安排吧。”
景漠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场饭局也在厚重的夜色中落下帷幕,接下来是别有一番滋味的相送时刻。景漠宇和金助理自然乘坐自己的车,程总也有自己的专车,不需要别人操心,陈经理则张罗着安排车将美女们逐一送回住处。
晚风徐徐,夜色迷离,景安言的心里荡起丝丝缕缕的牵绊。她悄悄地瞄了一眼身边正欲离开的人,说:“陈经理,我的学校不太顺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很危险。”
“我住的酒店在T 大附近,不如,我送你回去吧。”淡淡的声音从景漠宇的口中传出,气氛骤然变得有些诡异。
景安言不想拒绝,又不好直接同意。
陈经理想回绝,又不好直接回绝。
气氛僵了一阵,陈经理终于还是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帮她婉言谢绝 :“已经这么晚了,怎么好麻烦景总呢,其实也不是很绕路,我们送就好。”
景漠宇没再坚持,和程总握握手,上车离开。景安言也只好压下满心的恋恋不舍,乖乖地上了公司的车。车子在城里转了一整圈,最后绕到了T 大的门口。
景安言走下车,冷风混着尾气钻进鼻腔,吹得她几欲作呕,胸口也愈加憋闷。她俯身干呕了几下,深吸了几口冷气,胸口才舒服了一些。
拍拍胸口,她转过身靠在街边的一棵老槐树下,静静地捧着手机,等待。
自从二十岁生日那天起,不管多想他,她都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怕惹他烦心,所以,她习惯了等待,习惯了这种在希望和失望中徘徊的心情。等了很久,很久,等得身体已经在冷风中麻痹,她的手机终于响起了他的专属铃声。
确定不是她的幻觉,她按了一下接听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悦:“我已经到学校了,你也到酒店了吧?”
电话里传来阵阵风声,听起来不像在酒店。
“你在哪呢?”
“回头。”
她回头,暗夜里,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若是再年轻几岁,她一定会直接扑上去,大声地告诉他:“你知道吗,我真的想死你了!”他应该还会淡定地揽住她冻僵的肩膀,表达着担忧的责备:“这么晚了还不回寝室,不知道晚上坏人多吗?”
而眼下,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她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姿态迈出第一步、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口,故而打定了主意,他不动,她也不动。
景漠宇挂了电话,走向她,脱下外衣搭在她的肩上。他掌心的滚烫隔着一件外衣还是烙在她冰凉的肩头,搅乱她心里的一池春水。当他答应娶她时,她是开心的,开心的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这并非他所愿。
她就像个偷了别人“东西”的小偷,心中快乐满足,又常常感到不安、矛盾。看不见他时,她拼命地劝自己把“幸福”物归原主,求个心安理得;看见他时,被他温柔地对待,她又像被洗脑一样,拼命地想去相信这段婚姻有存在价值,相信他会爱上她。
沉默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她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想来想去,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吧?”
“没有。”他平淡地陈述着,“我一直跟在你们的车后面。”
“啊?你一直跟着我?难不成,你还怕陈经理把我卖了?就算要卖,他八成也会卖给你。”
“我花了这么多钱娶你,卖给谁我都亏本。”
“你花钱娶我?该不会,那场败家婚礼是你办的?”她还以为那种张扬的奢靡,是她老爸的风格。
他挑眉:“败家吗?”
“呃……”其实,她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一点都不败家,浪漫的碧海蓝天特别唯美。
“一辈子就这一次,我不想留下遗憾。”
一辈子、一次……听起来多么有海誓山盟的意味、海枯石烂的真心。
可她总有点不太确定,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就一次?”
景漠宇没回答,垂眸拉起她的左手。
景安言指尖一凉,低头去看,一枚铂金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映着昏暗的街灯,熠熠生辉。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这算是婚戒吗?”
“嗯。”他望到她的眼底,郑重地说,“言言,你让我考虑的事情,我认真考虑了。我不会跟你离婚。”
“为什么?”
“以前我不想接受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你,怕会伤害你,我希望永远都做你的好哥哥。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像以前一样……”
她直截了当地问:“现在,你爱我吗?”
他沉默了一下:“你和爸爸是我的至亲,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失去你们、失去这个家……你明白吗?”
“我明白。”她明白,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失望地移开眼。
她从来不想去勉强他,可到头来,终究是这份亲情成了囚禁他的枷锁——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他的亲人、他的责任。对于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儿,亲情是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东西,他害怕再失去。
他宁愿赔上一段不幸的婚姻,也想守住他的家、他的亲人。
她咬着牙,脱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塞回他的手里:“不爱就是不爱,我不勉强你,你也不必勉强自己。”
景安言转身离开,黑夜中的路看不到尽头,就像永无止境的爱与痛。
景漠宇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忽然觉得胸腔一阵刺痛,他隐约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离自己而去,和亲情一样重要的东西。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是爱情。
他们的关系,早就不是“亲情”二字可以轻易概括。
眼看景安言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校门口,景漠宇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理智告诫他此时应该转身离去,可……他还是不想放弃啊。
他迈开步子,没有转身,而是往景安言的方向大步迈去,果敢、坚定。
“言言,”景漠宇追上去,握紧她的手,指尖纠结在一起,似乎在表达着一种执着的坚持,“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做个好丈夫,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幸福。”
“言言,你再给我点时间——”他摩挲着她的脸,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泪,眼底酝酿着孤注一掷的深情。
她想推开他,双手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两人静静地站着,直到一阵凉风吹来,景安言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喷嚏,景漠宇才带着一丝笑意地开口:“今天有些晚了,别回寝室了,去我的酒店睡吧。”
景安言沉溺于此刻苦尽甘来的甜蜜,已经无暇思考,羞红着脸点点头。
到酒店后,景安言一眼望见那张超大的双人床,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脸上顿时一热,急需降温,所以,当景漠宇问她“要不要先泡个澡”
时,她想都没想,使劲地点头,半晌后才明白他的话,那个“先”字,好像有点意味深长……
“我先去洗,然后给你放水。”景漠宇丝毫未察觉她的胡思乱想,转身进了浴室。
景安言舒了一口气,打量房间的摆设。在学校住惯了简朴的宿舍,乍一看这样富丽堂皇的套房,总觉得有些遥不可及,其美则美矣,却少了中国传承的人情味,反倒有几分……情人味。
情人味?联想到这个词,她不禁笑出来,内心生出一分不合时宜的隐秘的喜悦。
流水声停了,景漠宇走出来,浴袍只松松地穿在他的身上,诱惑着她的目光顺着水珠滑落的方向,一路往下看去。平时他总是衣着笔挺,一身禁欲气质,而此时则充满了诱惑……“水放好了。”他的声音被热水浸过,有了暖暖的温度。
“哦。”景安言尴尬地收回视线,往浴室走去。
洗完后,她随手抓了件浴袍,穿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脱下来,换成用浴巾包裹自己的身体。走出浴室,她往卧室看去。床头柜上放着两杯红茶,热气袅袅。倚在床头翻杂志的景漠宇却透着清心寡欲的冷意,让她不知如何靠近。
静静地站了半晌,景安言才开口:“呃,要不,我去客房睡吧。”
景漠宇愣了一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失望:“你的头发还湿着,过来,我帮你吹干。”
“哦。”
吹风机的暖风拂过她的发丝,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漫过她的感官。她仰起脸,望进他幽暗的眼里……
景安言想起了小时候。每次洗了头发,她都要被他强行按在沙发上吹干头发。因为受不了热风吹在耳后的酥痒,她躲来躲去,难免会扯断一两根他握在指间的发丝,阵痛连连,她指控他虐待她,他笑着威胁她:“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以后天天这么虐待你,虐待你一辈子!”
她连忙乖乖地点头:“我听话!”她内心想的却是,如果真的是一辈子的话,那么虐待也没关系啊。
后来长大了一些,她知道晚上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疼,于是,洗完澡就会乖乖躺地在沙发上,枕着他的腿,等他给她吹干头发。他的指尖熟练地撩动她的长发,再也不会扯痛她。
再后来,他申请到美国读大学,一年只回来看她一两次。到了晚上,他只顾着专注于各种天书一样的资料,早已不记得这种小事,可她时刻惦记着。
有天晚上,她终于鼓足勇气,洗完了澡,穿着黑色的蕾丝睡衣,拿着吹风机去找他。
“怎么?主动来找我虐待你?”他关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英文资料,接过吹风机。
“是啊,我决定牺牲一下,满足你这个虐待狂的恶趣味,免得你欲求不满,去找别的女人……”
他哑然失笑:“你以后少看点网络小说吧,说话越来越乱七八糟了,哪像个女孩子。”
“嗯,好吧,那我以后专攻影视作品,咦,《情迷六月天》你看过没?
网上对它的评论不错,哪天咱们看看呗?”
他撩着她发丝的手一顿,视线掠过半透明的蕾丝睡衣,又迅速移开,专注地帮她把头发吹干。
他中断硕士课程回国之后,他没再给她吹过头发,她也渐渐戒了这个被“虐待”的嗜好。而此刻重新感受,实在别有一番滋味。暖气阵阵,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感受着他指尖留在她发丝间的温柔,恍然如梦。
“我是在做梦吗?”她的声音太浅,轻易便被吹风机的轰鸣声掩盖。
风太暖和了,吹得人昏昏欲睡,景安言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中,景漠宇告诉她,他已经尽力了,就算他把她压在身下,达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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